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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教授张颐武:读一些难读的书是必要的

 

2014年09月18日14:16    来源:北京晨报    北大教授张颐武:读一些难读的书是必要的手机看新闻

 

 

 
 

  今年以来,严肃出版呈现繁荣,如《21世纪资本论》等,登上国外畅销榜不久,汉译本便已推出,堪称接轨。

遗憾的是,一些“高大上”之作市场反响却并不突出。

  好书没人买,滥书遍天下,该如何应对这一局面?

  问题的关键在于,当下严肃出版社会普及严重不足,公众缺乏通识基础,令好的出版物无法聚合人气,只能变成“小众阅读”。虽然当下各种读书会、演讲会正在填补这一空间,但公众教育,专业的出版机构岂能无责?回想上世纪“走向未来丛书”“新知文库”等的辛苦耕耘,不禁感慨:人文与社科领域“科普”工作的田园已芜,胡不归?

  不主动地去培养、创造读者,就没有阅读的未来。

  著名学者、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颐武说:“很多图书的质量都很不错,不论是内容还是外表装帧上,都非常好,对国外优秀书籍的翻译量也很大,时效性亦没有问题,然而却总是显得非常小众,而且这个小众的读者群还在萎缩,深度阅读在逐渐减少,有时候,营销方法也很难解决问题。”

  图书和读者擦身而过

  北京晨报:严肃类型的人文读物,在当前的阅读情况如何?

  张颐武:在出版方面,确实发展很快,不论是出版的数量还是质量,都在快速地提高,其中也有很多非常不错的书,比如《论邪恶》《李光耀论中国与世界》等,都让人印象深刻,问题在于,这样的书总是非常小众,读者群很难扩大。

  北京晨报:在您看来,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什么?

  张颐武:实际上,即便是小众的读者,也足以支撑起一个小的市场,不会使得这样的出版物赔得血本无归。而市场萎缩的原因在于,其一,传播方式的结构性转变,在互联网和移动网络普及的今天,很多新的信息、资料的传播转化到了新的传播平台,人们在电脑上、在移动终端中阅读各种文章,而网络的阅读往往简短而且浅显,这使得深度阅读在慢慢减少,需要花很多时间和精力的,大部头式的阅读,变少了。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前许多传播营销的手段,其实是不能达到受众那里的。看似在线上线下的宣传都很用力,但往往是漫无目的的,真正的受众看不到,这种结果就是需要的人找不到,不需要的人只是看了一大堆信息而已。从出版到真正需要的读者之间,不能有效地沟通,两两错过,这是当前人文图书出版需要重视的一个问题。

  张颐武 著名学者、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读书不仅仅是轻松的事情,很多时候,优秀的精神与文明的成果,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和心力去阅读,轻松快乐的阅读,固然有助于身心,然而严肃沉重的阅读,却能够让人更加睿智和理性,让一个民族有更多前进的动力,让一个社会显得更加厚重。

  张颐武说:“了解人类文明的成果不仅仅是少数专业学者的事情,也是所有人都需要的。而从专业知识到大众认识之间,需要一个中间的桥梁,这个桥梁就是通识读本,但是目前,国内出版领域在这一方面还有非常大的空白。通识教育的欠缺,其实正是深度阅读减少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它的影响,远远不止于阅读。”

  多读一些难读的书

  北京晨报:严肃的读物很难有好的市场,轻快的读物更受欢迎,在您看来,读书是一件怎样的事情?

  张颐武:当前社会的生活节奏很快,再加上网络对于人们阅读的影响,可以说人们的阅读量在不断地增长,今天的年轻人,比起以前的人,阅读量显然要高得多,但是深度阅读变少了,这也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阅读不仅仅是快乐休闲的事情,有时候一些难读的书,看起来确实很费劲,需要很大的心力和时间,但是这样的阅读是必要的。

  北京晨报:难读为什么还要读?

  张颐武:我们还是希望年轻人能够多读一些难读的书,读一些不是自己所在领域的专业书籍,和考试无关的书。因为读这样的书,等于是让思想做体操,人的思想和身体,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多锻炼可以让身体更加健康、柔韧,读书也一样,更多、更广的阅读,让思想变得柔韧有力,不仅仅是提高文化修养,也让一个人的眼界更加开阔,在工作和生活上更加自如,能够游刃有余。成年人可能因为生活和工作的负担很重,阅读的时间会有些少,老年人可能更倾向于修身养性的书籍,但任何人都应该读一些难读的书,对年轻人来说,这样的阅读尤其重要,更多的深度阅读好处无穷,对于未来的人生影响深远。

  市场欠缺通识类书籍

  北京晨报:事实上,很多专业书籍不仅仅是难读,有时候入门也很难,怎么样才能让人们有阅读的兴趣呢?

  张颐武:专业的书籍很多时候确实非常难以入门,看不懂,当然就不愿意看。实际上,专业知识和普通读者之间,需要一个中间的桥梁才能够畅通。这就需要一些中间的、通识性的书籍。把专业知识用通俗的方式介绍出来,使得人们对这个领域的一些基本知识能够有所认识,也就是入门,入门之后,才能够有更深入的阅读和了解。

  北京晨报:那么当前通识读物的出版状况如何?

  张颐武:这样的书现在也有一些,不能说少,但是实用的不多,不论是经济学、历史学等,都是如此。这样的书不是大学读本,不是给专业的人阅读的,也不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专业学习才能掌握的,它是给普通人业余阅读的,比如说一本生物学的通识读本,可能就是介绍一些生物学领域的常识,让普通人能够比较轻松地看懂。这样的书现在不多,写的人也很少,即便是有一些,也大多是翻译的外国书籍,和国内读者的阅读习惯、知识结构等还有一定的差距。

  把专业性知识介绍给普通人

  北京晨报:为什么这样的书少有人写呢?

  张颐武:这其实是一个学术体系的问题。首先,这样的书需要专业的学者去写,所谓大家写小书,就是说对专业掌握非常好的人,写给普通人看的书。过去的大家,都习惯于写通俗性的书,比如近代的很多大师,都写过非常多的这样的书。放在世界范围内也是如此,比如霍金写《时间简史》、《果壳中的宇宙》等,这样的书,等于把专业性极强的知识,介绍给普通人了解。当然,《时间简史》读起来也是比较难的,但它却能够让人们了解到这个领域中最基本、最新的常识和动态。

  北京晨报:现在这样的书不多见?

  张颐武:在国内,很多研究者不愿意写这样的书,因为对研究者来说,这样的书不算学术成果,因此不愿意去做。结果就是,内行不愿意写,外行写不来。但事实上,不论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社会学科,都需要普及,因为它们是人类文明的结晶,同时也和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也是通识,缺少这些常识,会直接影响人们的生活。

  通识教育是文明的阶梯

  北京晨报:很多专业知识对普通人来说,似乎是很遥远的东西,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

  张颐武:并非如此,不论生活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一个人都是在这个时代和社会文明的影响下生活,小到日常生活中的许多应用,大到做人的态度,都不可能和社会脱节。比如说生物遗传学,看似非常专业,但实际上每个人生活中都会接触到。现在关于转基因的问题,人们争论得非常激烈,不同观点的人互相攻击,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其实都缺乏基本的入门知识,即便是知道一些,也都是从各处得来的一些片段的、零碎的知识,不能明白这个领域中一些基本的常识。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能够有一本好的相关专业知识的普及读本,大家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大部分的争吵就不会出现。

  北京晨报:通识教育非常重要?

  张颐武:是的。了解人类文明的成果,对于任何人来说都非常重要。大处来说,它能够推动国民素质的提高,社会文明的晋升,小处来说,不论是对孩子的教育,还是个人素养的培育,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比如说,同样的工作,一个知识面更宽、眼界更广的人,在应对的态度、处理的方式上都会更加自如,他的未来,当然也就更加广阔。

  通识读物在国内不受重视

  北京晨报:通识读本出版少,对于出版者来说,是否因为利润不够?

  张颐武:其实也未必,面向普通人的书,看起来价格会相对平民化一点,但是市场却非常大。比如《时间简史》,它是一部长销书,总是有市场,有需求,利润绝不会少。同时,它又能够完成出版者的社会责任,出版社追求利润本身也是应当的,同时出版对于一个社会来说,又承担着重要的社会责任。而通识读本,应该是市场效应和社会责任可以兼顾的领域。现在这样的图书很少,还是有客观原因的。

  北京晨报:什么样的客观原因?

  张颐武:这样的书籍需要对专业知识掌握得非常好的人来写,要专业的研究者来写,但是在目前的状况下,国内的研究者不太愿意做这样的事情,找不到人,即便是有需求,也得不到回应。而出版者本身又没有能力去写。同时,在出版和传播领域,通识读本目前都不能算很重视。在西方其实有这样的传统,出版社的编辑在策划这样的书籍时,会专门去了解相关领域的知识,如果是翻译的书籍,译者也需要这样的过程,同时,媒体记者、书评人等也都会深入到专业中,去做一些基本的了解。但是在国内,不论是出版者,还是译者、乃至媒体从业者,在这方面都还不够重视,缺少专业的图书出版和评价环境,这也影响着通识读本的出版。

  通识教育应该更多

  北京晨报:缺乏通识教育,也是当前很多人关注的焦点,是不是在教育阶段,也应该有更多的通识教育的内容?

  张颐武:当然,其实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陆续做这个事情,也有很多学校开始重视通识教育,比如开一些通识性的讲座、课程等。我想在现在的教育体系中,增加更多通识教育的内容,使得学生从小就有更多了解人类知识的门径,我想不仅会让严肃的人文阅读变得更多,更重要的是,对于改变整个社会的人文环境,提高国民素质,乃至让年轻人有更好的未来,都有莫大的益处。

  北京晨报:然而教育体系的改善并不容易,应试式的教育,很难让学生对课程之外的阅读有太多的时间和兴趣,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张颐武:正规教育课程之内的改善当然应该提倡和努力。但同时,课外的阅读其实并不难实现。一个人,每天抽出二十分钟去阅读这些严肃的书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长期坚持下来,就会立刻不同。就以大学为例,每天二十分钟,大学四年,能够坚持下来,绝对了不得,这样的学生毕业以后,和没有坚持阅读的,不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会完全不一样。所以,一方面我们希望孩子从小能够接受更多的通识教育,另一方面,也提倡年轻人业余时间,能够养成阅读的习惯,坚持一定的阅读量。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这样做的收获绝对非常大,而整个社会的阅读环境,也会变得更好。

  晨报记者 周怀宗

(来源:北京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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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评论家,文化学者。北京大学文化资源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领域包括大众文化与传媒、文化理论、80年代以来中国文学和电影。近年来,张颐武一直专注于对全球化和市场化激变中的中国大众文化和文学的研究,并对处于转型时期的中国当代文化作出了丰富而重要的阐述。主要理论专著有《在边缘处追索》、《从现代性到后现代性》、《新新中国的形象》、《全球化与中国电影的转型》等;大众阅读出版物有《思想的踪迹》、《一个人的阅读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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