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不脱常规
张颐武
今年艾丽斯·门罗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对于一般公众来说这似乎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似乎从来也没听说过,好像远没有村上春树那么万众瞩目。但其实在国际纯文学的圈子之中,这位加拿大作家的名字人们耳顺能详,也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圈中人,多年来一直是候选对象,也一直是较热门的人选。今天得到这份荣誉自然没有任何值得大惊小怪之处,真可谓是实至名归。每次的诺贝尔文学奖其实都是一个大众和小众的纯文学圈子的一次相交,这种在小众中有很高声誉的作家得到这个奖就得到了和一般公众相遇的机会,有了诺奖的加持,这位作家的作品也会得到更多的介绍和宣传,大众也就会认为她的作品代表了文学的最高水准。门罗多年来在纯文学圈内声誉很高,创作的时间也很长了,已经熬到了80多岁,该得的各种国际的文学奖项都得过,已经是荣誉累累,就差一个诺贝尔文学奖了。但在纯文学圈子之外确实不为人知。在中国只有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年出过一本她的小说集《逃离》,是翻译大家李文俊先生译的。但无声无息,这次获奖给了这本书巨大的机会,马上应该就会再版或加印,其他门罗的著作也会很快出版。
从诺贝文学奖看,要得奖有些条件是不可少的,一是要在国际纯文学的出版和阅读的圈子里多年,已经有了相当的准备,也得过不少其他的文学奖,获得过声誉。这个国际纯文学的圈子虽然不大,但有国际性,也是全球的中产阶层的文艺爱好者支持的。这个圈子其实很不同于村上春树或罗琳的大众读者。我们的很多朋友认为村上就是他们的文学阅读的上限了,觉得村上很够得上纯文学。其实村上太畅销,就是他的麻烦。诺贝尔文学奖早年的选择非常多样,什么人都能得,包括政治家。但这些年已经完全制度化了。只有纯文学圈内人才有机会。二是创作力持久,一直坚持写作。门罗就是从六十年代到最近一直写作不缀。熬得住,写到了80岁,最近宣布辍笔,也是自然规律。三是艺术表现和技巧复杂,在语言、结构、叙述角度等方面都有复杂微妙的表现力,也熟悉现代主义以来的发展起来的一套表达方式。四是表达人性复杂,人性的微妙性被发掘的很深入,人的性格和生活选择不能像通俗文学那样明快,不能让人一眼看穿。要有人性的矛盾复杂纠结。尤其是表现一个“小世界”的波澜或人的心理波澜更好。过去那些写实的历史小说之类现在就难入法眼了。门罗的作品其实这四条都非常符合。她写的西方中产阶层女性的短篇故事,既观察入微,又微妙隽永,对人性体察丰富,且是掘一口深井,就是写一个小小世界里的悲欢。这一类的作品就是纯文学里的妙品。
有人说诺奖不注重短篇小说,其实这是全球性的现象,现在以短篇得大名的作家也还是有的,但确实不如过去多。十九世纪的契科夫、莫泊桑都以短篇著称(莫泊桑有长篇,但公认短篇好)。中国的鲁迅、汪曾祺也是短篇写的精妙的范例。短篇也能有精品,这是毋庸置疑的,但短篇作家也得写的时间长,有很多作品才能进入诺奖视野。声誉都得靠积累。确实国际纯文学领域现在注重长篇的倾向很严重。但像这次呼声高的美国的欧茨也是以短篇在纯文学领域中有大名,她未来仍然有希望。诗歌读的人更少,但诺奖一定要过几年就给个诗人,这都是纯文学的生态的一部分。当然也有地域等平衡的因素在,这个国家的人刚得过,马上又给就不合适,亚洲刚得过,立即又给就不合适。这些因素说起来摆不上台面,但没有这方面的考量,一个奖也难运作。这些都是评奖的现实,都大可不必浪漫化。
对于中国的文学来说,去年莫言得过了,新的得主也出来了,短期内也不会有人再得了,反而是大家想开些,好好静下心来写作的时机,得奖这件事其实往往是要有长时间的积累才行,作家写作就是长跑,得熬住。无论如何,每年到了这个十月就有一次大家关心纯文学的猜人大赛,还是有趣的,说明纯文学在当下的现实生态中的位置。人们都渴望了解,但又没有耐心读,知道这是高雅的文化修养,于是心向往之,这就是一次实实在在的购书指南。知道纯文学里最有名的作家,然后就去买来。但读完的还是不多,但这也难得了。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