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颐武

   最近，各个地方政府都高度重视民生问题，关切公众的许多需求的满足，这当然是“以人为本”，对于社会的全面发展非常有益的事情。因为民生问题关系到社会的和谐安定，也关系到每个人的生活，是政府和社会理所当然应该关注的焦点问题。社会和政府对于民生问题的重视毫无疑问体现了一种非常积极的走向，也会对中国的长期的发展起到极大的积极作用。

   但在这样的积极的走向中，有一种言论还有再思考的空间。这种言论认为和民生问题，社会福利比起来，发展问题就没有那么重要了，甚至认为可以放慢发展来解决民生问题。有人认为，和社会福利比较起来，我们过去一些年的发展太快，现在可以牺牲一些发展来搞社会福利。也有人认为我们的社会已经发展得不错了，现在可以多多注意福利和分配的方面，发展的问题不那么紧迫和严峻了。这样的言论当然也有自己的理由和思路，也是对于社会的一种必要的提醒。倾听这样的声音也当然会对社会有所助益，对于关切民生，扭转一些地方重发展轻民生的偏向有正面的效果。

    但我以为，从客观上看，发展和福利其实是根本不可能分开的，两者并重才是真正的和谐之道。轻言发展已经足够充分，发展已经到顶，现在地方政府的职责就是搞好福利和民生，却还未必完全合乎中国的实际，也未必完全合乎今天全球化时代其实越来越加剧的全球竞争的需要。仅仅强调发展的重要性，忽视民生问题，不重视社会福利，当然是一种偏向；但仅仅强调社会福利的重要，由此忽视发展的重要性，却又是一种偏向。矫枉过正往往会有新的偏颇，对于这样的问题还是需要实事求是，客观地看到和理解发展和福利的辩证的关系，看到发展和发展成果的全民共享之间的一致性，才可能对于问题有更加真切的理解。过去有一个“蛋糕论”，来说明这个问题：也就是蛋糕做大，大家分享的东西才可能多。这个说法未必全面，比喻也未必完全贴切，但其实也还有一定的参考作用。

   无论如何，我们的社会是从一个计划经济的社会中走出来的。我们正是看到了计划经济时代的严重的发展的瓶颈和阻碍发展的问题，才进行的改革开放。其中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改变计划经济时代缺少对于个人的才能的发挥和个人的勤奋工作的激励的状况。所谓“干不干一个样”，所谓“大锅饭”恰恰是严重阻碍了中国社会的前进的问题。没有合理的激励，没有一种竞争的机制，一个社会就没有活力，它就难免是一潭死水，难以在全球竞争中把握先机，得到更大的发展。当时的社会确实相当平均，但也确实还存在着大家都贫穷的问题。其实那个时代，民生的问题更大也更多。大家都还记得那时的物质匮乏的窘境给每个个人带来的艰难。我还记得，每年一到十一月份，家家需要冬储许多大白菜作为一个冬天的蔬菜，院子里就会挖出许多菜窖来存放。而到了这个时候，地方政府就会倾全城之力搞大白菜的供应。而且这大白菜还需要凭票限制供应，群众还有诸多抱怨和不满。当时的政府也不是不尽心尽力，但冬天吃菜难的问题就是解决不了，就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当时的报纸每到这个时间段，就会大张旗鼓地报道这件事。但现在又是十一月，但冬储大白菜根本就没有成为一个问题，我几乎没有见到任何报纸还把大白菜作为一个问题来报道的。这个冬天吃菜的非常巨大、难以克服的民生问题，就在中国的市场经济的高速的发展中烟消云散了。当然还会有很多新的民生问题出现，也会有许多紧迫福利的安排需要满足，但毕竟我们有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和更高的基础。大白菜当然还是一种有价值的蔬菜，但它显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个例子像是一个老生常谈，也未必能全面说明问题，但其实里面包含着朴素的真理。民生问题的根本的解决仍然需要落实到发展中间，只有发展提供了更强的基础，只有发展解放了许许多多人的潜力和创造性，民生问题才可能有解决的机会和条件，社会福利的提供才会有坚实的基础。这些年政府财政收入增长强劲，民生和社会福利得到了许多支持，其原因正是发展创造了机会和可能性。当然，不重视民生的发展是片面的发展，没有全体人民分享的发展不可能持续和长久，这是一个我们应该时时记住的常识。但不重视发展的严重问题和后果，我们也曾经亲身感受过，也同样会对社会造成损害。同时，我们也要看到全球竞争的激烈，一些社会福利搞得很好，受到诸多肯定的国家，也在对于福利制度进行改革，也要在全球竞争中强化竞争力，强调增强社会的活力。那些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往往在中国之上，但还要寻求发展。这也说明发展和民生问题不应该也不可能对立起来，只有两者并重，一个社会才可能持续地发展。所以，对于民生和福利问题的关切和重视是非常必要和及时的，但不断追求发展，追求社会的新的创造和活力，也会为民生问题的解决和社会福利的进步提供更好的条件和更大的空间。

    辩证地认识和处理好发展和福利的关系，关切民生也关切发展，搞好福利也搞好发展，是我们能够有新的繁荣的必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