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人生的传奇：李承鹏给“新新中国”造像

张颐武

李承鹏和我相识多年，却见面不多，都是在公众场合。但却始终聊得来，是相忘于江湖，却能够互相理解的朋友。他的文笔犀利的球评和社会评论都让人过目难忘。他的写作最有名的是博客里的那些文字，淋漓酣畅，总有饱满的情绪和对于社会和生命的关怀。足以看出他的压抑不住的才华。他的文字往往像是喷发出来的，可以感受到一种压力之下的猛烈的释放。他的尖刻里时时露出温情，他的嘲讽里其实饱含期望。他看起来冷嘲热讽，看透世间万物，其实外冷内热。这次他再度涉足小说，让我们在一个想象的世界里再度和李承鹏相遇，再度见识他的敏锐、他的关怀和他的激情。李承鹏没有让我们失望，他的压抑不住的才华得到了另外一个喷发的机会。

这部题为《李可乐寻人记》是一部独特的小说。它不是那种小说家的小说，不是那种严谨的按照小说作法来写的小说，而是一部李承鹏式的小说，一部带有博客文章的强烈的特点的小说，一部另类但易读的小说。它打破常规却依然饶有兴味，大胆开掘却又多有风趣。因此，李承鹏给了我们一个博客人的小说，一个小说风的博客。所以，这部书让我有了极大的阅读的快乐。李可乐的可乐之处不仅仅是他的生活，而且在于这部小说的独特的写作性格。

这部小说是以一个名叫李可乐的人的自述的方式写成的，全书都是一个叫做李可乐的有趣的人物的自白，其中其实充满着对于当下社会和人生的绝妙的观察和即兴的议论，也充满着不可思议的意外和传奇式的经验的展开。李承鹏的写法完全不拘一格，可以说这部小说调动了他的丰富的生活的感受和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敏感，把他的感受和思考熔铸在情节的走向之中，即兴的发挥、幽默的语言、对于当下时尚和流行文化的嘲讽和剖析，对于今天都市人的感情生活和自我意识的直击式的观照和追问，都汇聚在李可乐的滔滔不绝的自白之中。一种抑制不住的语言流磅礴恣肆，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别有洞天，开拓出一种和一般小说大不相同的小说。

这小说的可读性一方面当然在于情节和故事的流利的展开，但另一方面，更在于对于今天世相人心的绝妙的观察。李承鹏找到了这位李可乐，也找到了表达自己的许多感情和思考的一种新的形式，李可乐当然不是李承鹏，但却有李承鹏的敏锐和李承鹏式的对于世界的诸多观察。看起来情节荒诞，但其实有最真切的感受和最实实在在的观察。李承鹏给我们的是一个荒诞外表下的异常的真诚，是一个幽默和轻快之下的诚挚，这样的故事就不仅仅是一个故事，而是一片看起来怪异，却难得的赤子之心。

这里的李可乐的人生其实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传奇，但又是合乎情理的故事。他在为了钱的寻人之路上，一不小心之间，成了一个做了许多好事的英雄；随心所欲之间，却成就了不少难得的实绩。没有标榜自己的崇高，却意外地展现了生活中美好的感觉；没有宏大的关怀，却对于世界有真实的贡献；玩世不恭的表面之下，其实还有实实在在的感情和胸怀。李可乐的所作所为看似都是意料之外，并非他的本意，但其实还是尽在情理之中，自有其生命价值的升华。 

我以为，这部小说其实给我们的是一个“外冷内热”的情怀，也展现了今天时代的情绪的一个重要的却不可忽略的侧面。今天看起来许多人对于社会不免愤世嫉俗，尖刻挖苦，对于种种怪现象冷嘲热讽，好像对于今天的社会多有意见。但其实正是由于今天的中国的发展给这些人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新的平台，这个在全球化和市场化的剧烈的变化中的“新新中国”的崛起给了我们更多的空间来展示自己的才华的同时思考这个社会。正是三十年来的中国的剧烈的变化才让我们有了这种“不满”的机会和可能。在冷嘲热讽里的对于这个正在崛起的社会的真实的关爱，对于这个社会的在剧烈的转变中的复杂的情势的一份未必直言的责任和承担，其实都表现在这样的言辞之中。鲁迅先生有言：“不满是向上的车轮”，其实正是讲到了今天不少年轻人的心态。李承鹏的这部李可乐的故事，其实是这种情态的一个逼真的展开。李可乐的形形色色的遭遇和故事里其实有一种对于中国的新的认同感，一种“新新中国”的新的责任在悄然萌生。看起来是偶然的“好人好事”，却其实有自己必然的归宿。所以，这个李可乐的可乐的故事中其实给了我们一幅“新新中国”的新的形象。它当然不完美，也充满了混乱和问题，但却依然充满了活力和能量，正在迈步向前。在这个全球经济面临挑战的时刻，其实我们也可以有一种在李承鹏的这个故事里展现的乐观而幽默的气质，一种笑对人生的感受。李可乐其实让我们感受了一种真实的“新新中国”的现实，不完美，还有许许多多的混乱和问题，但它毕竟是美丽的。

将近二十年前，我的老师谢冕先生用“美丽的混乱”来形容当时的诗歌，今天我想借用他的表达，但把语序调整一下，我想用“混乱的美丽”来说李承鹏笔下的李可乐所展开的故事和世界。我们可以在这种“混乱的美丽”里看见人性的光芒的同时看到一个“新新中国”对于自己的想象。

于是，这部小说有了不可替代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