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时代”的悲与喜
张颐武
从那个被命名为“犀利哥”的乞丐被网络和媒体关注,“哥”现象就层出不穷。于是,网上被关注的男性都少不了被叫做“XX哥”。
当然,“哥”的出现似乎比起“姐”来要迟到许多。从已经被关注了许多年的“芙蓉姐姐”,到正当红的“凤姐”,已经有过不少“姐”或“妹”在网络和媒体里演出了她们的活剧。“哥”的流行也不过是潮流在今天的另外一章而已。
“哥”和“姐”之类的称谓都有一种非正式的意味:既包含某种拉近距离的亲切感,仿佛所有这些人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又有某种调侃和嘲讽的幽默感,仿佛这些人让社会有了一个宣泄自己的出口。
他们既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又是意外被网络和媒体所关注的公众人物。和我们息息相关的同时又有某种距离感。我们用“哥”的称呼来表明这种矛盾的感受。
围观的真相
“哥”其实和“姐”没有什么大不相同,也是当下生活和社会复杂性的一种投射。“哥”的众多,其实也是通过网络所出现的诸多社会焦虑和困扰的聚合。不管他们是否有钱、处于哪个阶层,过去都是隐在媒体后面的人物。他们的生活从来不曾在媒体中曝光,从来也没有进入过公众的视野。
但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在今天,早就有了论坛等等发言的地方,现在又有了微博等等,随时可以发布消息,你看到的任何事情都有机会“晒”出来。如果一个人突然应和了社会的某种趋向或潮流,或者触动了人们的意识或无意识,不管他愿意也罢,无心也罢;不愿意曝光也罢,渴望出名也罢;一下子就可以让公众把焦点聚集在他的身上。
这么多“哥”的流行,即是社会现实的现象。但现象万千,要引人瞩目就得应和上社会热点,应和上公众的情绪和焦虑。当然不少“哥”来得快去得也快:今天是焦点,几天或几十天之后就如风过耳,了无痕迹。一哄而起之后也难免一哄而散,网上最常用的“围观”二字其实用来形容这些现象最为传神。
“哥”的出现往往既搔到了社会的“痒处”,让人忍俊不禁;又触到了社会的“痛处”让人感慨万千。他们其实都在投射着今天中国经济、社会、文化在复杂转型中的状况。
如最先轰动的“犀利哥”,其实是一个极为矛盾的现象,正是这种不可思议的反差,让他造成的轰动效应:一面时尚和流行,一面却是贫困和窘迫,反差让“犀利哥”成了某种标志性的人物,他的形象的这种矛盾难以名状,却别有意味。
这看起来有趣味,却又有某种痛切。在反差中所显示的戏剧化状态是这些“哥”共同的特色。他们总是将生活中的某个方面问题戏剧化后,自己再成为这个方面问题的代名词。于是,就让我们觉得他们在某个方面代表了我们,却又和我们有一定的距离。
其实,“哥”们都有这样的特色:他们是以戏剧化的方式反映了网络中,年轻人社群所关切的诸多问题和困扰。他们的行为都很戏剧化,都是普通常人不能实施的,但在具体情境中却又有其可信度,是真实生活的一部分。
很离谱和很靠谱混合在他们身上,构成了独特的状态。“哥”所投射的问题和困扰有两个方向:一是日常生活中具体而琐碎的现实的物质性的困难和问题,如物价上涨引起的“会过哥”、“卖菜哥”。
“会过哥”的节省很极端,但确实可以投射我们的困扰。“房产哥”的房产多得夸张,却真实地触动了年轻人渴望买房的热情和对房子可望不可即的困扰。
另一面,是我们所面对的诸多社会问题所引发的精神性困惑的投射。像“咆哮哥”、“解套哥”、“奶粉哥”、“锦旗哥”等都是和现实生活相关,是现实中存在的现象所引发的某些精神性困扰的体现。
这些“哥”遇到的问题未必真是每个人都遇到了,但它们都投射了社会的焦虑和困扰。如我们确实未必如“奶粉哥”一样遇到了劣质奶粉的问题,但这确实是全社会的焦虑之一。“锦旗哥”遇到的欠薪问题,我们也未必遇到,但我们对于自身权利的敏感却被反映了出来。
哥的焦虑
在这些“哥”中,我们可以看到社会对于“幸福感”和“自我认同”的焦虑被投射在其中。这些现象里有一些是具体的物质性的渴望,有一些是精神性的渴望。但它们都展现了今天中国社会在高速发展之中所呈现的诸多困扰和焦虑。
这些“哥”戏剧化地展现了整个社会,尤其是网络中的年轻人社群所遇到的“幸福感’的缺失和“自我认同”的缺失。
我们可以看到,社会和网络里的年轻人所要求的不仅仅是温饱的满足,以及比过去更好的生活,而且也要求更多信任、安慰和鼓励。
在这里涌现了困扰中国社会的新型问题,这些问题更多地集中于精神方面。同时,它们和具体社会经济问题相互纠结,形成了复杂的“问题群”。它不再是过去传统的物质方面的问题,而是物质困扰和精神焦虑的叠加结果。
物质的困扰不再是基本生活的温饱满足,而是住房、更高收入等更高级的物质满足,而精神问题则集中在中等收入者和他们的后备军对于自我提升和自我表达的需要的呈现。
社会对于回应这些新型问题还缺少更好的策略和更好的方式。社会容易让人吃饱,但社会很难让人找到称心满意的工作、理想的住房和精神上的成就感或满足感。社会可以让人有一定基本保障,但社会却难以让人们有理想的家庭或伴侣。
今天,人们对于社会的要求已经提高到了新的层次上,中等收入者和作为它后备军的年轻人,往往要求的是超越自我的“完成不足”和生活的平淡感。
“哥”的出现,其实是他们通过一些特别的人所流露出的焦虑的反映。网络上的年轻人所展现的情绪是复杂的,“哥”的戏剧化其实是这些人难以企及或模仿的,但并不妨碍他们最好地投射和表达了自己的情绪。
在“哥”身上,一方面可以看到我们对于社会负面方面的不满,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到人们对于未来的某种期许和梦想。这也许就是中国丰富性和复杂性的表现。
如何让社会更好地回应人们的新期望和要求,如何让“中国梦”激励大家在新的平台上,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更多的梦想,都是我们面对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