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方式的意义

张颐武

生活方式实际上就是我们生活在其中的形态，这既是社会支配的我们的基本生活状况，又是我们自己对于生活的选择。生活方式的探索既有悠久的传统和历史渊源，又是人类文化生活的前沿领域。它涉及多个学科领域，但又是日常生活中我们都能感知的活的存在。

    最近以来，中国的公众对于“幸福感”的追求，前所未有地强化了，人们开始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感，觉得自己的生活中存在着一种内在的困扰，这种困扰当然仍然有经济因素和实际问题，如住房、交通、医疗和子女上学等方面的困扰。但同时这种困扰也开始集中在了精神生活方面。这些问题层叠交错，复杂难解，构成了一个具有相当综合性的“问题群”。人们一方面确实有不少琐碎而具体的现实的苦恼和问题亟待解决而确实难以解决，另一方面由于剧烈的竞争和强烈的比较而产生的困扰更加难以消除。中等收入者的“完成不足”的苦恼和内在的精神寄托的缺失所造成的问题已经越来越显示出来。这后一方面的问题是精神方面的，并不仅仅决定于你的具体的物质条件的高低，而在于你在社会中的自我意识和自我感觉。前者是客观的，后者是主观的。“幸福感”的问题既有客观性的因素，但更重要和更关键的是个人的主观因素。但其实在人们追求“幸福感”的道路上，连接客观和主观之间的桥梁就是——生活方式。我们可以发现，我们对于生活方式的探究和介绍前所未有地强化了。这正是因为生活方式这个具有极大涵盖性的概念是包含着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同时将这些不同的方面整合为一个整体，构成了我们的基本生活形态。我们经常在日常生活中说的要“追求健康的生活方式”，在文化上探讨”什么是理想的生活方式”等等，其实正是我们用这个概念寄托了我们对于自身生活的未来的渴望，对于自己的“幸福感”和“自我认同”的追求。

在今天的全球化时代，人们的生活方式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这些变化对于人类的生活有许多积极的作用，但也带来了诸多问题和挑战、我们所面临的许多全球性的问题如气候变化所带来的环境问题、时尚和消费潮流对于人们的精神的复杂影响、跨文化的理解和交流存在的困难等都和生活方式的变化有着直接的联系。寻求人类的永续发展和未来的福祉，寻求更加理想的生活方式成为人们共同思考的问题。生活方式的研究在全球的兴起和发展，正是这种共同愿望的体现。近年来，中国的经济发展全球瞩目，中国的综合实力迅速提高。在超越了基本的温饱，在三十年的发展的基础上综合国力的增长使得多数人开始告别的贫困，开始有了追求新的生活方式的可能性。在发展过程中社会也暴露了诸多新的问题和矛盾，个体也面临着新的困扰和挑战，如环境问题，幸福感的缺失以及价值观和生活形态的单一化等问题是现实的存在，社会在高速的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进程中也形成了新的困扰，在城乡之间、贫富之间、东西部之间都一些矛盾和问题。社会的这些矛盾又投射到个体的生活之中，使得个人在价值观和生活的追求等方面都面临新的困扰和挑战。

我常有一个感觉，中国今天在大崛起之中面临的问题，很像美国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大崛起的阶段所面临的。一方面是社会快速发展，另一方面也面临道德沦丧，唯利是图等诸多现实问题和精神困扰。一面是社会在充分展现自己的繁荣，另一方面，不少人却更加焦虑或沉浸在抱怨和失望之中。一面是成功的社会发展，一面却是丛生的社会问题。看看当年的美国作家辛克莱的《屠场》就知道像今天我们所出现的食品安全问题在那个阶段的美国也极为普遍。而像欧亨利、德莱赛等作家小说所描写的当时的美国的情况，或一些美国历史著作对于当时的记载也相当象今天我们常常在媒体中看到的。当时美国的一些知识分子也对其社会缺少信心，对社会的风气充满厌恶，到欧洲去寻找精神的归宿。这些氛围却有和当下中国的某种相似性。历史当然不能简单地进行类比，但我们可以发现历史经验中确实包含具有启发性的因素。历史阶段常常难以跨越，社会在急剧发展阶段的问题当然需要坚决地批判、揭露和尽全力解决，但毕竟又难于完全在一个早晨立即消失。而这些都和生活方式的变化紧密相关，如何增进人们的幸福感，如何让经济发展的成果更加有效地转化为健康、美好、和谐的生活方式，正是由于我们面对的挑战。我们既需要不懈地坚持和努力来应对和解决问题，也需要时间来超越和化解问题。而这些都需要整个社会对于生活方式有更加自觉的了解和追求。

我们发现，仅仅是物质的丰裕并不能解决我们的一切问题，而无限的物质的渴求也难以化解我们的精神和生活的内在焦虑，难以提升我们的幸福感，也难以创造出新的“自我认同”。生活越来越富有，但我们还是难以化解诸多苦恼；财富越来越累积，但我们却难以超越感情和价值观上的困惑。物质方面的渴望还没能满足，新的精神方面的苦恼反而越来越重。对于曾经经历过过去的匮乏生活的80后以前的中国人，他们的吃苦耐劳的精神和艰苦努力在三十年的发展过程中已经得到了历史的承认，但今天也面临着互联网时代的新的观念的学习，如何在今天更加关切人类的共同问题，如何适应新世纪以来的社会变化构成了新的挑战，对当下的复杂的变化保持敏锐是严峻的挑战。而对于今天正在快速崛起的80后、90后来说，他们既是独生子女的一代，又是中国最富裕时代成长起来的一代，他们的国际视野开阔，关注公益和环保等国际性的问题，有远大的未来。但他们也面临着过于脆弱、过于敏感，往往沉溺于“抱怨文化”之中的问题。如何面对竞争的挑战，如何以坚韧态度创造未来，也是一个严峻的挑战。这些其实都需要对于生活方式的选择和追求有更为明智的认识和理解。

生活方式的探索既是一种生活实践的努力，也是一种对于理想的生活形态的追求。这些中国面临的新的问题，我们确实缺少应对的经验和能力。在这个过程中，借鉴世界的成功的经验，了解世界其他国家在生活方式方面的进展和努力，对于我们在自己当下生活中保持明智和清醒，在未来的生活中充满智慧和信心是至关重要的。我们可以从这里起步，反思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追求我们心中的理想的生活方式，让中国人有更加美好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