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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前,在一次关于八零后话题的讨论中,著名作家阎连科语出惊人,他表示,“80后是相当懦弱的一代人,懦弱到今天面对现实的时候,找不到80后的声音了”。

  阎连科的评价迅速引发了网络中的争论,也引起了许多80后的反对,有网友评价说,“如果说80后懦弱,原因也恰恰是因为上一代所造成的”,类似的评价很多,虽然对阎连科的评价不满,但实际上依旧变相认可了懦弱的评语。而另外一面,也有众多网友和批评者并不认同懦弱的评价,“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表达方式,社会在进步,要求牺牲的悲情时代毕竟已经过去了,当代人有当代人表达自我、实现自我的方式”。

  文学中的80后

  80后这个词汇的诞生,本身源于文学,或者说,最初只是文学创作领域中的一种简单的划分。随后逐渐蔓延到各个领域。因此,讨论80后,可能依旧需要从文学开始,事实上,阎连科的评价,也是基于文学而言。

  十多年前,80后文学创作曾经成为社会最热的话题。如今,十多年过去,当年各领风骚的80后作家们,虽然并未完全退出人们的视野,但他们的影响力,确实已经渐渐变淡了,甚至许多80后作家本身,也渐渐地远离文学。著名学者、北京大学教授张颐武说,“从写作来看,80后作者,在原有的文学结构中,确实已经少了,影响力也不足够。像张悦然这样的作家,目前影响力也不那么大了,这是实际存在的现象”。

  倒退十年,正是80后作家们崛起的时代,张颐武说,“十多年前,本世纪最初的几年,80后作家已经开始有了影响,而且,80后作家的写作和之前的作家并不相同。他们是青春文学真正面向自己市场的第一代写作者,或者说是今天的青春文学类型的起源。在他们之前,虽然也有青春文学,但并不是一个单独的类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在本世纪初,青春文学已经有了自己的气象,80后的写作者们,也有了自己新的空间”。

  而这些写作,和阎连科他们,以及比阎连科更早的作家们,都是不同的。张颐武说,“阎连科是80年代开始成名的作家,他们那一代作家,早年接受写实主义,后来又受到现代主义的影响,他们的写作大多是两者结合的,有自己鲜明的特点。而80后则写作不一样,他们有新的路,和阎连科他们写作在有些方面是格格不入的”。

  当然,80后本身的经历生活也和前一辈的作家们,完全不同,张颐武说,“80后作为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又多是独生子女,他们生活在物质产品丰富的年代,没有经历过那种物质匮乏下的极限体验,所承受的苦难也和前辈无法相比。坏处是他们抗压性、与人相处的能力等都相对不足,好处是他们具有前人所不具备的教育水平、国际视野、阅读经历等。”

  文学不再唯一的时代

  以文学的视角去评价80后,而对于80后本身来说,文学却不再是评价他们唯一的标准,甚至也不是主要的标准。

  多元的时代里,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而文学,也日渐地边缘,张颐武说,“文学的地位在下降,这是不争的事实。在过去,人们的人生轨迹几乎是固定的,想要跳出固有的生活轨迹,去获得更多的名声、利益等,除了一些有特殊技能的人,写作几乎就是唯一的渠道。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文学的地位也开始变化,不过在那个转型时代,文学还享受着双重的好处,一方面是市场上获得名声和财富,另一方面又受着传统体制的供养。到了80后开始写作的时候,这样的情景已经没有了,80后没有专业作家,但是有职业作家,他们以写作为职业,谋求个人的生存和发展。”

  文学在变化,写作者也在变化,张颐武说,“原来的文学就一大块,不分纯文学、通俗文学,而且文学站在整个社会的中央,万众瞩目,或者说,对于试图改变命运的人来说,写作可能就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道路。而到了今天,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之后,社会多元了,年轻人有了更多的选择,不一定非要选择文学。而且,即便是文学,本身也变了。在80后刚刚出道时,文学原来那种影响力,已经到了最后,然后逐渐变得更弱。80后的作家中,许多人起初靠写作,后来转战影视,而更多80年代后期的作者则进入了网络,原来的文学结构变了,类型文学出现,青春、职场、盗墓、悬疑等”。

  年轻人或者干脆选择了别的道路,或者进入了文学的新领域,张颐武把这些新领域称为文学的增量,他说,“新增的写作方式,与传统的写作逐渐并行,在年轻人中广受欢迎。十多年前成名的80后作家们,如韩寒、郭敬明等,他们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影响力,甚至影响着90后的读者,但影响力本身在慢慢地下降。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态势或许还将发展下去。就好像十年前的80后已经有了自身的影响力,但是十年后的今天,90后的写作者们,显然还没有自己的影响力,这是社会发展使然”。

  文学将是什么

  印刷品的时代,文化单一的社会里,文学曾经是万众瞩目的对象。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传播即时的革新,文学渐渐变得边缘,变得不再那么重要,那么,此时的文学,又是什么?

  张颐武说,“其实文学依旧重要,虽然它的现实影响力慢慢让位于影视,让位于网络,但是它在社会生活中依然有它的作用”。

  不论社会如何变化,阅读依旧是人们生活中重要的事情,而文学,也永远都不会失去读者。但是文学作为唯一精神的产品、文学占据社会文化中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当年的人们,把文学当做神圣的殿堂,把文学作品,当做价值的传播者和人生的标杆。但是在今天的多元时代,更多的意义、更多的价值、更多的成功之路,可供人们选择。张颐武说,“文学的影响力削弱,即便是表达方式,也有了更多的渠道,文学不再是唯一的标准”。

  与此同时,文学本身的结构也在变化,张颐武说,“比如说在网上,文学被类型化地划分,盗墓、职场、探险、惊悚、青春等,这些类型文学,不但有数量庞大的读者群体,同时还有庞大的作者群。同时,这些文学作品,往往又会转化为影视、游戏等产品的资源,形成了一整套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生产消费链条”。

  文学依旧是精神的家园,但却不再是唯一的家园,张颐武说,“不像过去那种文学主导社会文化的状态,在今天,文学只是整个社会文化的一部分,多元中的一元,多种选择中的一个选择。”

  人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去表达自我,实现梦想,从传统的神圣社会,到现代化的世俗社会,文学的影响力在消退,以文学为方式的表达变得日渐小众,本身是社会进步的表现。

  不需要胆量的时代是好时代

  多元的社会,背后是多元的价值,对于年轻人来说,懦弱与否,其实也有多元的标准。张颐武说,“中国社会正在变得常态化,中产化,那种激进的、社会行动主义的思想在今天只是一种价值,并不是唯一的价值”。

 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懦弱、需要胆量才能够表达的社会,并非正常社会的状态,张颐武说,“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过去那种极端贫穷、极端衰弱的社会状态已经消失了,事实上,也正是在那样动荡而贫弱的社会中,带有传奇色彩的、悲壮的、牺牲式的行为才会频繁出现。我们国家这些年的发展,使得我们已经达到一定的高度。张爱玲当年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那种岁月静好的社会,巴金的《寒夜》里,汪文宣那样的小人物所渴望获得的平静安稳的生活,我们已经并不难于得到了。百年前,鲁迅说,“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孩子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百年后,我们告别贫弱的时代,告别那种悲情的、悲壮的、需要有人肩着黑暗闸门的时代,我们已经处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了。虽然社会还有很多问题,但都是复杂的,需要专业性的方式、具体地探究,认真面对和解决,而不是想象一个终极的方式解决。社会不再有一种终极性的解决方案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而是面对不同领域的问题,来认真解决。”

  对于生活在这样的时代里的人来说,实现自我有了更加正常的渠道,张颐武说,“不是懦弱不懦弱的问题,而是需要不需要的问题。社会中没有大奸大恶和大善大勇的尖锐对立,没有了戏剧化的冲突。年轻人喜欢的是创业的偶像,我们现在说大众创新、万众创业,其实就是通过个人的努力创造财富、回报社会,也就是说,为社会做贡献的方式,和以前那种拯救式的英雄模式不一样了。”

  从激烈的、极端的二元对立,到多元的、平和的发展模式,社会在进步,张颐武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社会本身的发展,让年轻人前程远大,而且有了自己的道路,与前一代的人们完全不同的道路,以及完全不同的感受。”

  (文/周怀宗)

 

文章载于:北京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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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颐武

张颐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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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评论家,文化学者。北京大学文化资源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领域包括大众文化与传媒、文化理论、80年代以来中国文学和电影。近年来,张颐武一直专注于对全球化和市场化激变中的中国大众文化和文学的研究,并对处于转型时期的中国当代文化作出了丰富而重要的阐述。主要理论专著有《在边缘处追索》、《从现代性到后现代性》、《新新中国的形象》、《全球化与中国电影的转型》等;大众阅读出版物有《思想的踪迹》、《一个人的阅读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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