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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平淡生活”

张颐武

 

今天的生活是不是过于平淡?

 

前几天上课的时候提及八十年代的文化氛围,一个学生在课间时突然对我说:“老师,你们那个时候真浪漫,我们今天实在太没劲了。”

 

这种情绪似乎也投射到了互联网的言论中,网上“草根”年轻人的言论里一面投射了物质方面的压力,另一面却也有精神上的强烈的不满足。年轻人觉得今天的一切似乎一眼就能望到顶,没有什么不可预测的戏剧性。无非是职场的奋斗,白领的生涯和普通的生活,成功也无非是生活富裕,家庭和美,其实还是“柴米油盐”的扩展而已,谈不上“激情燃烧”,也少有“亮剑”一搏。他们似乎觉得这一切太过于平淡,太过于乏味了。二十多岁就看得到未来的一切。这似乎让人感到一种平淡无奇甚至平庸乏味的感觉。

 

于是,对于生活的平淡无奇的厌倦,对于某种强烈的激情的渴望,其实已经变成了许多中等收入者和年轻人的心态,这种潮流有许多不同的表现形态。如现在许多人热衷的探险旅游活动,积极参与的各种选秀节目,对于《激情燃烧的岁月》、《亮剑》等等电视剧的热捧等等看起来大不相同,形态各异的状况,但其实都表现了超越日常生活的平淡无奇的强烈的愿望。

 

这当然有自己的原因。在这个全球化时代里,伴随着中等收入者的崛起,他们的想象往往强调日常生活的意义。日常生活的愿望被合法化,成为生活的目标之一。在现代性的宏伟叙事中被忽略和压抑的日常生活趣味变成了文化想象的中心,赋予了不同寻常的价值和意义。这种日常生活的再发现的进程主导了新的文化想象。日常生活表征自我的存在和价值,而这种日常生活又是以消费为中心的。在消费之中,个人才能够发现自己,彰显个体生命的特殊性。消费行为成为个性存在的前提。而日常生活的琐碎细节和消费的价值被凸显出来。这不是一种对于现实的彻底的反抗,而是和现实世界的一种辩证关系的获得。我们看到一种来自于平常生活的丰裕的期待,一种对于日常生活的满足的愿望的表达,成为这个时代的文化的表征。这种来自日常生活的平淡性已经越来越成为我们生活的结构的关键。世俗的、平常的人生似乎变得越来越具体而难以闪避。大家面临的日常生活的具体的挑战往往比起许多重大问题的回应更为难以回避。这并不是说人们对于重大问题没有关心和责任,而是说,社会的变化使得许多重大问题变得更复杂、更辩证、更需要理智的专业判断而不是简单的激情澎湃,同时我们自身的日常生活的具体性的难以回避和压抑也显示得非常清晰。个人的事情往往越来越需要自己负责,而不仅仅是大时代的历史变动的拨弄。日常生活的意义变得重要了,这就造成了日常生活的“平淡性”的凸现。这种“平淡性”其实是我们的先辈的艰难奋斗所期望和追求的东西。

 

从二十世纪中国的历史看,在紧迫的民族和阶级冲突的压力下和革命的激情的鼓动下,人们执着于参与宏大历史进程,忽视日常生活本身的不可缩减的具体和琐碎的性质正是中国“现代性”的特征。这是与中国现代性的历史面对的民族屈辱和社会危机紧密相连的,是历史的必然和中国“现代化”的历史特点之一,也是二十世纪中国的历史所提出的强烈的时代的要求。壮怀激烈、慷慨悲壮是时代的潮流,安定平和、丰裕富足仅仅是一个梦想。我们在对现实的激烈的反抗和否定中走向未来。所以,当时日常生活的简单和匮乏被放在了无足轻重的地位上。这当然是历史的必然,也是历史的进步性的体现。但也有象文革这样的“搞运动”冲击了社会,引起了混乱。改革开放的进程,正是中国人民追求美好的日常生活,追求安定和谐日常生活的新的进程的展开。

 

但这种日常生活的平淡性又带来了我们的新的困扰,我们发现我们面对这种平淡性的焦虑和不安仍然是在新的语境下面对的挑战。这就需要正视“平淡性”带来的问题,一方面客观地认识“平淡性’的必然性,让公众了解这种“平淡性”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的结果,是先辈奋斗牺牲的目标和成就;另一方面,也需要更多的愿景和梦想的展开。让“中国梦”的光芒穿透“平淡性”的现实。让年轻人在平淡中发现乐趣,体验激情和获得奋斗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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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颐武

张颐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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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评论家,文化学者。北京大学文化资源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领域包括大众文化与传媒、文化理论、80年代以来中国文学和电影。近年来,张颐武一直专注于对全球化和市场化激变中的中国大众文化和文学的研究,并对处于转型时期的中国当代文化作出了丰富而重要的阐述。主要理论专著有《在边缘处追索》、《从现代性到后现代性》、《新新中国的形象》、《全球化与中国电影的转型》等;大众阅读出版物有《思想的踪迹》、《一个人的阅读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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